职工创作

我和我的孩子们——育儿记

2012-08-15 | 作者:李自淳 |【 【打印】【关闭】

    我在大学里不谈恋爱,努力学习,一心搞好事业,决定晚婚晚育,先立业后成家。但毕业后碰上文化大革命,天下大乱,眼看无业可立了,马上改变方针,先成家后立业。我立马把大学里暗恋八年的同班女生黄望淑追到手,25岁就闪电结婚,然后“加紧生产”,婚后不到一年就生下女儿元晖,两年后又生下小子宏晖。

    我的两个孩子都出生和生长在安徽淮北蒙城县电厂,这是号称“安徽西伯利亚”的地方,条件非常艰苦。冬天室内温度降到零度以下,洗脸毛巾都冻得邦邦硬;没有自来水,没有卫生间,大小便要到爬满蛆虫的茅厕去。家门口睡着邻居喂的大肥猪,吃饭时老母鸡会钻到桌底下争食;苍蝇蚊子漫天飞,臭虫跳蚤满床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了。有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的孩子也早早帮家里分担起家务。特别元晖是姐姐,除了照顾弟弟,还帮外婆捉蝼蛄、捡煤渣,个子刚高过水桶就帮妈妈抬水。当时我们在县里举目无亲,夫妻月工资103元,已是全厂最高,要养活一家五口,还要给两面家里寄钱,加上回家探亲路费,经济非常紧张。为节约开支我们自己喂鸡下蛋,到地里捉的蝼蛄是最好的鸡饲料。我们住家就在工作的电厂院子里,每到电厂锅炉放灰渣时,总有许多老人小孩一拥而上,抢着把灰渣里没燃尽的煤渣捡回家烧锅,其中就有我的岳母和女儿。但我的女儿毕竟是江南小姐(我是上海人,望淑是皖南人),特别爱干净,不管捡煤渣等活有多脏,鞋底帮子始终是雪白的,有一点灰她都要打掉。我的儿子长到5岁了我还没给他买过一件玩具,因为在蒙城县没有一家玩具店。最后我带他到上海的玩具店,抱着愧疚的心情说爸爸太抱歉,还没给你买过一件玩具,今天豁出去了,你可以满店随便挑。但宏晖非常懂事,知道家里的困难,只挑了一件很便宜的,就3元多钱的玩具坦克。

    那时对买童车等大型玩具是想也不敢想的,但我决心要让我的孩子享受到大城市富人家孩子的乐趣。我就利用电厂的边角废料,用电厂的机床等设备自己给孩子做了一辆四轮手推车和一辆三轮自行车。我把对孩子的爱全部倾注到这两辆车上,充分发挥了我的创造能力和灵巧手艺,最后这两辆车比上海市场上卖的还要漂亮实用,以致上海公园里的游客以为我是从香港带进来的。

    孩子渐渐大了要上学,蒙城的小学都在城里,我们住的电厂在郊外,相距有六、七里路,中间隔着两条河,没有公交车,更不说小汽车了,连自行车都买不起,全靠两条腿跑。不管严寒酷暑、风霜雨雪,孩子每天四次跑,我们从来不接送,都是电厂的七、八个孩子结伴同行,互相照顾,跑了六年都没有出过事。但有一次在上学途中,宏晖有点顽皮,下桥时不按正规的路走,而是抄近路,从斜坡上跳下来,不小心栽倒了,头磕在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同行的孩子都吓哭了,元晖虽然也吓得直哭,但头脑还很清醒,并没有跑回家求父母,而是直接带弟弟去较近的县城医院,并请路过的电厂叔叔到厂里给我们父母报信。我们在厂里接到报信吓了一大跳,立马赶到城里县医院,已经包扎好了,我看儿子流了那么多血,心疼得差点晕过去。

    1981年工作调动,我们全家搬到中国科学院合肥科学岛,孩子就在岛上上学,条件好多了,但离市区非常远。很快元晖就要升初中了。我们想孩子还小,而且才从蒙城县转学过来几个月,水平和大城市可能有差距,就在岛上读初中吧。但女儿自己有主意,没和我们商量就报考了市内的重点中学合肥六中,而且居然考上了。我们非常高兴,但每天到市里上学交通太困难,岛上单位安排她们一批在市内上学的女生到市内梅山宿舍的招待所住宿,七、八个女孩集体睡一间小屋,四张双层床。我找了个家长当助手自带工具去给孩子调理房子,修门、安灯、装锁、打扫卫生。开学第一天望淑不放心,去市里陪元晖,睡了一晚上她就叫妈妈回家吧,她自己能独立生活。那时元晖才11岁。

    元晖在六中就读了三年,每天从三里庵到寿春路六中,乘一段公交车再跑一大段路,风雨无阻。我们再没有去照顾她,只有周六她才能回岛享受合家团聚的快乐。不过从岛上进市区来回的车非常拥挤,有位同事的孩子回校挤车掉到车轮中间,差点酿成车祸:还有个学生因挤车跌倒受重伤,造成终身残废,还好我的孩子没遭此厄运。

    到初二时,元晖不幸得了阑尾炎,在岛上住院手术,耽误了一个多月不能上学。我除了每天在医院陪她外,还帮她把同学的听课笔记借来,让她在病床上自学,后来功课一点都没拉下,期终考试照样成绩优秀,连老师都感到惊讶。

    元晖在六中以优异的成绩初中毕业了。六中的老师非常喜欢她,一定要让她考本校的高中。那时中考竞争也非常激烈,重点高中比一般的大学还难考。老师说即使元晖临场发挥失误,考砸了也录取她,因为老师了解她,还保证给元晖高中进重点班。这样元晖似乎进了保险公司,我们家长求之不得。但是元晖想考合肥更一流的合肥一中,我们觉得那样会有风险,因为一中对元晖不了解,没有任何承诺,一旦考砸,就只有回科学岛附中了。我和望淑劝元晖不要冒险,但元晖主意已定,我就配合她,亲自到六中去和老校长面谈,费了好大劲把老校长说服了,同意放元晖走。我至今心里对六中有点愧疚,觉得我们对不起六中的盛意。但元晖达到了她的心愿,积极复习功课,结果考上了一中,实现了理想。

    高中两年很快过去,再有一年元晖就面临高考,我提前一年开始给她做准备。我对元晖说你就全心搞好功课,高考报名、择校、选专业、填志愿这些事的准备全包在我身上。我拜访了大学的老师,听各校的高考辅导讲座,查历年高考的资料,一张高考专业介绍报都被我翻烂了,最后把我调查的结果和我的建议意见提供给元晖,最终的主意还是要她自己拿。1987年高考那几天特别热,我在前一天下午冒着38度高温进城去给我女儿看考场,那时没有照相机,我就把考场的情况给元晖口头描述:考场的位置、教室和课桌的情况、包括厕所的情况,都表达得一清二楚。元晖后来说,第二天一去就感到非常熟悉,没一点陌生感,消除了紧张,顺利进入应考状态。我和望淑还在考场附近租了招待所的房间,让元晖一出考场立即有地方休息,我们父母全程陪考,服务周到。最后元晖发挥得非常好,得到了反映她水平的最高考分。

    元晖在班上成绩排第八名,不算太高,但也获得了西安交大的推荐名额。考后找招生老师沟通也很重要,大热天我陪着女儿进城去跑,中午热得吃不下东西,就喝几口冷饮对付。那些热门高校的老师周围都挤满了家长,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我们都挤不上。我们最后还是找到了西安交大的老师,那老师很喜欢元晖,又有推荐信,所以老师就答应只要分数过线肯定录取,这样我们才放下心来。

    后来女儿果然录取了西安交大,还是“信控系”的热门专业,全家欣喜若狂,我感到孩子考上大学比我当年自己考上大学还要高兴!

    孩子上大学后我们家长就鞭长莫及了,全靠他们自己。后来元晖又考上了上海交大的研究生,“东、西”两个交大的门都进了,超过了我们父母。但是我们从小对他们的熏陶还是起作用的。记得有一次我到交大去看元晖,她的同学对我说你女儿真了不起,有一次晚上教室的灯灭了,那么多男生没一个出来修理,只知道去叫电工。元晖上去一下就把灯搞亮了。还有一次学校的茶炉坏了,大家没水喝,渴死了。元晖就想办法,用两根电线接通电源,放入水中,利用水电阻加热,很快把水烧开了,临时解决了问题。我想这大概是她从小在蒙城电厂看我干检修活的结果吧。

    儿子的折腾比女儿少些。他从小傻乎乎的,一点不聪明,连幼儿园都没上过,因为那时蒙城县没幼儿园。我自己在家里挂块小木板,教他认字,教了半天只认识“东方红”三个字。6岁时送他到元晖的小学上一年级,老师都不想收他,托了人情才入的学。以后他就跟在姐姐后面每天跑来跑去上学,1981年和元晖一起转到合肥科岛小学。

    在科学岛小学毕业后,他也想像姐姐一样考到市内重点初中去。但学校预考都没通过,连报名资格都没有。小子还有点不服气,我就说再考一次吧。到正式中考后我设法搞来考题,不让宏晖看到,然后说我们来试验中考一次,我做监考老师,同样按照正式考试的时间收卷子,我来阅卷评分。最后宏晖的考分还是不够重点初中录取分数线。我说这下不亏了吧,好好安心在岛上念书吧。

    宏晖就不再好高骛远了,脚踏实地认真在岛上学了三年,成绩突飞猛进。到1987年中考高中时,他以475分的高分考取合肥一中。

    这样又产生了每天进城上学的交通问题。那时梅山招待所已经撤销了,我们单位的领导再三和一中协商解决岛上孩子住校问题。最后一中勉强同意安排一间破旧的大房子给孩子们住,但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和其他家长专门送去双层床,安装摆好床铺,还要装灯,修门窗,打扫卫生。我使出全身解数,为孩子营造了一个简陋、拥挤而舒适的“家”。

    但是好景不长,那个“家”才住了一学期,学校就因调整房子取消了住校,必须走读每天跑了。当时岛上交通不便,宏晖每天早上6点起床,6点半左右就要赶岛上去城里接员工上班的车上学,中午在教室里休息,晚上约18点多再坐送完下班员工的车回岛,到家约19点了。每天消耗在赶车、等车和途中的时间很多,人也比较疲劳,但他抓紧这些时间用“随身听”学外语,记单词,最后出国时考“托福”(TOEFL)成绩663分,几乎达到满分(670)

    我们那时家里条件较差,五个人挤在50多平米的小房子里。宏晖自己只有一间4个多平米的小屋,除了床铺连书桌都放不下,只能用缝纫机当书桌。我们晚上都要看电视,他学习时从来不看,一个人关在小屋里做功课,不受我们的干扰。宏晖高中时评为全市三好学生,1990年被保送清华大学免试录取,当时全合肥市就他一名学生。

    下面想说几点我和黄望淑在育儿方面的心得体会,供大家参考:

    第一,要以身作则,就是要求孩子做到的自己要先做好。俗话说“身教胜于言教”,“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而且从小亲密接触,耳濡目染,父母的一言一行,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他们有不可磨灭的影响。

    第二,环境对孩子的影响也是非常巨大的。古代有“孟母三迁”的故事,就是孟子的母亲为了使孩子有好的生长环境而三次搬家。我1999年又回到蒙城电厂去拜访,了解厂里和我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孩子的情况,回说后来只有一位考取了不知名的大学。当然不是说非要上大学才好,但总是走了不同的道路。我的孩子非常感谢我把全家从蒙城电厂带到了合肥中科院,说没有这一步就不会有他们的今天。

    第三,孩子从小还是苦点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水平高而不是爬得高)”。我们早年在蒙城电厂的苦是没有办法,那时大家条件都很差;后来条件好了,我们也不给孩子过高的享受。如他们到西安和北京上大学,假期回家从没买过卧铺票,因为学生票都是硬座。当时到西安的火车挤得水泄不通,有一次我女儿上了车挤不进车厢,到不了她车票规定的座位,就挤在车门口站了一晚上。我们基本不接送孩子上学,不给孩子太多的照顾,从小培养孩子的独立处事能力。

    第四,和孩子朋友似的平等相处,“没大没小”。我们不是强迫孩子听话,无条件服从大人,而是讨论式的讲清道理,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帮助关心他们而不是干预他们。

    第五,孩子的功课我们不太过问,感到老师布置的已经足够,不增加课外的负担。孩子有解不出的题目,不是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指导分析考虑的方法,引导正确的思路和学习方法,培养孩子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

    第六,孩子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爱好,而且可能多变。只要不是有害的都要支持并尽量创造条件让他们发展。因为兴趣是最好的动力,“三分钟热度”也不要放过。如宏晖在大学里爱上了摄影,我就省吃俭用给他买了3000多元的高档相机;后来他又迷上了电脑,那时笔记本电脑要好几万元一台,我实在买不起,就请在北京工作的老同学借了一台给宏晖用。后来宏晖的摄影水平远远超过了我,96年还获得清华大学电脑软件设计一等奖。

    第七,不要以为优秀的孩子都是特别聪明的结果,自己的孩子没有天分就难上一层楼。我和我的孩子们都不算聪明,聪明人是花很少的力气取得很大的成绩,我们和孩子都不是这块料。我们是靠苦干,笨鸟先飞,花大力气才取得一点点成绩。我女儿小学的同学没考上大学,留在合肥,后来就在我公司里工作,我有机会和他们近距离接触,感到他们天资一点也不差。他们工作上有问题问我,我一说他们就懂了,好聪明!他们说如果他们早点有我辅导,他们也能考上大学。后来他们在我鼓励下勤学苦练,都拿到了工程师证书,成为我公司的骨干,不比大学生差。

    第八,不要以为只有成绩好,考上名牌大学才是优秀的。2010年教师节我儿子从美国回来,岛上初中的同学开校友会,到会的基本都是留在合肥发展的同学,许多是因为考不上大学不能远走高飞的。当时连老师都认为成绩好的就是好学生,成绩差的都是“没出息”的。现在那些“没出息”的学生发展得都非常好,开会那天光私家车就来了几十辆,几乎人手一车。宏晖说非常高兴看到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小时候的同学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活得光彩照人。学校老师也感叹当年“唯有读书高”的政策对不起那些“差生”。我们认为“行行出状元”,“条条道路通罗马”,只要努力都可以成材。选择道路不是越高越好,而是“合适最好”。

    第九,不要迷信名校,以为只有在名校才能学好。我儿子初中在科学岛子弟学校,高中在合肥一中,两个学校名声相差甚大,因为升学率相差很大。但我儿子感觉老师相差并不大,他说升学率相差大是因为生源不一样:名校报名学生多,可以横挑竖捡;子弟学校是大锅饭,来者不拒,初中培养出的好成绩学生高中又都跑到名校去了,所以高考升学率上不去。只要自己好好学习,在哪里都能学好,不要太在意学校的名声。

    第十,男孩后劲大,可能是生理特点,男孩的智力一般发展较晚。我和宏晖小时都很平常,到初中后期才赶上来。所以如果您的儿子从小不怎么出色,请别着急,大头在后呢!

    第十一, 父母双方在教育孩子上要高度一致, 不要在孩子面前表现出矛盾。我和望淑分工明确:望淑管孩子的生活,衣食住行安排得井井有条;我管孩子的学习工作、考试升学。我们各负其责,相互支持,互不干扰,没有矛盾,效果很好。

    以上仅供参考,祝大家生儿成龙,养女成凤,合家健康,幸福美满!

元晖帮妈妈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