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创作

阿木和酒的速写篇

2008-12-02|【 【打印】【关闭】

阿木总是在情绪高扬或低迷的时候,一把将我拎到酒馆里。可不是任意一个酒馆就可以打发他的,也就那么几家合他的味口,比如红豆酒家二楼凭窗的那个双人座。除了酒你就是喂一筐燕窝,也休想让这个闷头驴吐出一个字来,他的眼神和语言平常是处于休眠状态的,除非你用酒去催化。阿木说我是他唯一的同性酒友。我不得不罗嗦一句,这同性酒友和异性酒友是并列而不交叉的概念。 

    点“女儿红”酒是阿木喝酒的定势之一,这血红的颜色看得我眼晕。不要服务生斟酒是阿木喝酒的另一个定势。这两个定势都是阿木反复强调的,不幸的是,总有几个勤快的服务生撞在他的枪口上,我也经常抨击他的小妇人味道太浓的“女儿红”。 

    阿木并非豪饮之士,他喝的多半是工夫酒,几杯下去,面对窗外纷飞的雪花,眼睛里闪烁着富于感染力的泪光(也许不是泪光,但是我以为泪光比较符合当时的情境),语言也就活泛起来。而我这个时候,总禁不住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钱包,知道它离浩劫不太远了。我说这话的意思并非诋毁阿木,情到深处也醉人。记得一次酒后,他猛一拍桌子:“你看,你看,这边莺歌燕舞,那边依红偎翠,哪一处用的是真情?哪一人用的是真心?”让我瞠目结舌。 

    阿木是醉于酒还是醉于情,我难以分辩,至少有一点,你不忍心让他买单。你知道,我是学中文的,并非什么故事都能够感染我慷慨掏出钱包的。阿木每每揪我下酒馆的时候,我都有戒毒分子对毒品又抵制又依恋的心态,我吝惜自己的钱包,又经不住阿木富于感染力的故事的诱惑,把表达这类意思的抽搐表情都写在脸上,好在这家伙看不出来。 

    阿木最早引起我兴趣的,是他那一串曾用名。我知道,江洋大小盗们喜欢干这类换名字的勾当,好折腾警察,打一枪换个地方。但坐在我面前的这个木不楞登的书呆子,显然不是出于这样的动机。他告诉我,“阿木”这个名字是他工作以后的正式用名,以前的女朋友都找不到他了,因为她们不知道阿木是谁。 

    他说他现在的网恋情人,很喜欢“阿木”这个名字。我问他有几个网恋情人,他说只有angel一个,在SanFrancisco。angel高兴的时候,叫他木哥、木瓜什么的,生气的时候就是朽木一根了。他曾E-mail给我几张很靓的女孩照片,声称那就是angel。阿木一本正经的白领打扮倒很合适他白面书生的模样,时不时的向我提起哪条领带是angel喜欢的。这些细节无疑向我昭示,angel并非虚拟,而是一个实际存在。让我纳闷的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怎么就那么容易博得漂亮女孩子的芳心?真是活见鬼了!--后来我了解到,阿木吹捧的那些领带,都来自美国西海岸。 

    阿木告诉我,他的电脑室外面是一片起伏的枫林,他可喜欢这片林子了,深秋时节,枫叶醉人地红着,熙阳融融地暖着,《秋日絮语》舒缓地伴着,那是多么胛意的一种生活啊。曾经有一只壁虎卧上他的额头,和他在一尺多深的柔软落叶里共享了一个美美的午觉,angel听说后,也要和壁虎共眠。他说和angel的故事就是这样,从这片枫林开始的。他说送给angel的情人卡多半是以这片枫林为素材创作的。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总洋溢着被我理解为幸福的东西。顺便说一句,阿木有美术天赋,他的卧室墙壁上,有若干MM的肖像,他对我说是历任女朋友的肖像,当然他对外界宣称是练笔用的,他曾送我一枚“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篆书印章,拙而不显其陋;给我的贺岁卡,鸭子可爱得象头乳猪。 

    阿木说打第一眼他就喜欢上那片窗外的林子,以至于怎么也割舍不下,让大学女朋友只身一人去南方淘金,当然女朋友一去不复返了。大学的那个时候,他叫李三木,大家都叫他李三,只有刘莹叫他三木。毕业后改了名字,是因为三木有点日本人次狼(郎)的味道,他太不喜欢日本人了。 

    他描述大学女朋友刘莹很清纯,眼睛会说话,最喜欢刘莹头发一甩,甩到他鼻子上的感觉。大凡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眯缝着似梦非梦的眼睛。我也惯常以为他在做梦,没有不形容自己的大学女友不清纯的。他的似梦非梦的眼睛突然逮住我:“怎么?不相信啊?”我有一种被他洞穿的狼狈,赶紧掩饰:“被你的用情感动。” 

    有一天,阿木揪住我,请你喝酒,但今天有个条件,你一个人独饮,坐我斜对面的那个台子,注意观察,不许和我同时出入和打招呼。我如约坐在那订好的台子上,服务生拿来一瓶我喜欢的干白,说帐已经有先生替您付了,请您慢用。 

    这时,阿木领着一位女士进来,在我斜对面的位子上坐下,女的背对着我,因为离得近,听得到他们说话,阿木看我一眼,形同路人的样子使我难过。 

    女的问:“要瓶女儿红吧?”阿木点头。酒来了,女的替他和自己斟上。 

    阿木抽出一支555烟,女的又给他点上,问:“这么多年了,还喜欢这个牌子(指香烟)?” 

    阿木说:“酒也是。” 

    “烟少抽点,你比以前老多了。” 

    “你也是。” 

    “结婚了么?” 

    “没有。有个女朋友,叫angel,目前在旧金山。网上认识的,时间不长,还没见过面。你先生待你好么?” 

    “我们有个女儿了,啊,我这有张照片,给你看----” 

    我觉得再呆在那里喝酒,无论对他们和对我,都显得有些残酷,还是给大家留些空间吧,便悄悄地撤了。 

    阿木告诉我他的第一个名字叫李天一,是教中学语文的母亲虞合取的,父亲名叫李立人,寓其一家三口“天人合一”之意。初中的时候,一位游历四方的隐士作客李家,给阿木卜了一卦,说他五行缺木,阿木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家伙右腮上一缕白胡子很好看。父亲依据隐士的建议给儿子改名为李林。报考大学的时候,他们那个地方有十一个李林,父亲只好又将他的名字改成李三木。因此,他小学一个名字、中学一个名字、大学一个名字、大学毕业后自主一回,又一个名字。到而今,同学们也不知道李天一、李林、李三木去哪里了。小学的女邻居小红在他们单位见到他,觉得面熟,又不敢冒昧,问边上他们单位的女同事:“他是不是李天一?”女同事说,“他啊,名字叫阿木,人如其名,木头木脑。”吓得小红不敢相认。 

    我在试图勾勒阿木形象的时候,发生了矛盾。我不知道这些是否属于阿木的隐私,我又觉得这些让我感动的故事供我一人消受是否过于自私。干嘛不让更多的MM们为这些故事也掬一捧泪水呢?竟或,这些文字能换几个酒钱,填充我日益羞涩的钱包,不是与我与阿木都有益么?